春日迟迟

□清扬
（一）
春天在南方流连得太久了。她陶醉于自己工笔细细描就的一坡坡金黄的油菜花，一畦畦油绿的嫩稻秧，一道道绸缎般柔软的春江水。红桃绿柳之间，她花枝招展莲步轻移徜徉徘徊，与那已抛洒了无数离别泪的江南缠绵悱恻恋恋不舍，只把个北方依然抛在了枯黄衰败里，苦苦眺望着她的身影。
　　她终归还是要来了。可是，是因为迟到而感到窘迫与羞涩呢，还是因为这长途的奔波而变得草率不耐烦呢？你看她匆匆的脚步带起的风卷起的尘吧！你看她飘扬的裙裾兜来的这一场铺天盖地的晚)吧！你看她忽阴忽晴忽寒忽暖的多变的脸吧！
　　但她终归还是来了，只是有点儿粗糙，有点儿急躁。她在北方讨好般备好的画布上，用巨大的扫帚作画，刷，扫过去，盖不住枯树衰草顽固的底色，可杨柳竟在一个夜晚绿了，迎春竟在一个清晨黄了，桃桃杏杏竟在眨眼之间萌出了满枝的花骨朵。
　　推开门，北方的人们与春迎头碰了一个满怀。
　　（二）
嘀。嗒。
　　嘀，嗒。
　　嘀嘀嗒嗒。
　　雨悄然而至。这母性的水，温柔地抚摸着在寒冬里板结的大地，轻声呼唤着被寒风逼回枝干的苞芽。
　　一首歌，被从远古走来的雨点敲响前奏。有时低柔抒情，只有用心才能触摸得到她的旋律；有时清脆悦耳，仿佛奔跑在旷野中的孩子朗朗的笑声；有时会很激越，不停歇地敲打在天地间，将每一个缝隙填满；有时又会变得从容淡定，在窗前，在廊下回荡，周而复始。
　　雨夜是适合寂寞的地方，是适合思索的时刻，在早春的雨夜，所有的思绪会在雨水的滴灌声里激动地飞翔，生长。
　　这从远古滴落的雨的歌唱，引领着我们的听觉，将我们带回过去，带回童年，带回故乡，带回唐诗宋词之中，带向天地洪荒的创世之初。
　　（三）
几点细雨凝成的水珠挂在树枝上，晶莹，透亮。枝条刚刚返青，已有娇弱的嫩叶一点一点张开小小的绿色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
　　是风在和你说话吗？是树在和你说话吗？或者，是那缕透过雨珠幻成一道小小彩虹的阳光在和你说话吗？
　　啊，难道是它吗？那一朵努着粉紫色小嘴唇的玉兰花！它攀在柔软的枝干上，像一只刚刚出壳的雏鸟，春风正吹散它已变得蓬松的羽毛，春光正赐给它发出第一声喜悦的欢唱的力量———她的脸庞在唱，发梢在唱，胸膛在唱，过不了多大会儿，她的脚丫也要唱起来了！
　　这一朵包裹着故事的玉兰花就要开放啦。
　　瞧，我一定是猜对了，因为，你这可爱的小小耳朵啊，我分明听见了你赞许的快乐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