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杨光华老校长
期次:第8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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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们石油大学的一位老领导,可他又不是一般的老领导。他从北京石油学院初创开始,经历了学校从蓬勃发展、迁校磨难到恢复重建、再创辉煌的历程,是从北京石油学院到华东石油学院再到石油大学,在校领导岗位上工作时间最长的一位老校长,他为石油大学的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学科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
□文/余世诚
春意渐浓,清明已至。今年的4月,是老校长杨光华教授诞辰八十八周年。他离开我们已五个年头了,可是在我心中,他的形象不仅没有淡去,反而历经时光的沉淀,愈加深刻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北京石油学院机械系学习,后又留校任教,和杨老师虽没有直接交往,但我和同学们都知道,他是炼制系一位曾留学美国和苏联的“双料留洋生”教师,又是青年共产党员,所以都把他作为“又红又专”的典范和学习的榜样。1965年,他被任命为北京石油学院副院长,成为校领导班子中最年轻的成员,更增加了我们对他的敬意。
我和老校长第一次直接接触,是在学校刚从“文革”迁校阴影中走出的1979年。那时,他已是学校的主要行政领导,正率领全校教工在鲁北碱滩上争分夺秒地恢复学校因“文革”迁校损伤的元气。一天傍晚,他来到学校生活区,走到我家门口时,应邀到家里小坐。他看了我家四口人居住的三十来平方米的两间平房小屋,走到窗前观赏了我侍弄的花草,然后在我那以半间房收拾成的小书房书桌前坐下,翻动了几页我正写的文稿,又看了看书架,随之和我聊了起来。他说,大家住得确实太拥挤了,一定要尽快改善居住条件。不过,他对我的小书房颇为赞赏。他说他去过一些教师的家,许多人十年前迁校的包裹书箱现在也没有打开,书架用来堆放锅碗瓢勺,没有书桌,不像大学教师的家。“你还收拾出了一个小书屋,在这里看书写文章,真好!”他又说:“学校一时难以回京,而学校的恢复一时也不能停,教师做学问更是不能等、不能断。我们已耽误了十几年,再也耽误不起了!”
与老校长这次谈话,对我以后教书做学问影响颇大。我的故乡有“不怕慢,就怕站”的谚语,和老校长讲的“不能等、不能断”是一个意思,它成为我钻研业务的恒久指导思想和动力。
又过了些时日,还是在夕阳西下的傍晚,他约我到学校西侧的碱滩上散步。我们谈起了当时在校园里热议的“再迁校”问题,老校长正为此事思虑重重。他说:“学校从北京迁到这里,已经元气大伤,如果再迁,需得慎之又慎。”当时上级给的选择只能是,要么在东营继续办学,要么再迁一个不在北京的新址办学。让老校长最放心不下的是教师队伍问题,他说:“十几年前迁校时损失了一批骨干教师,留下的老教师已近退休年龄或已退休,青年教师成了中年教师,而新的青年教师数量和经验都未跟上。这种情况下,这支队伍是用在尽快恢复教学、科研上,还是用在再搬迁上?如果再搬迁,这支队伍就很可能在新的再选址、再建校、再搬家、再安家中耗费时间和精力,学校的教师队伍及教学、科研中心任务必然大受影响。”我很理解老校长的心情,我也知道他的难处。那时学校的命远在很大程度上还是掌握在上级手中,我劝老校长还是听上级的安排吧。
后来的校史表明,我们这批教工终于安下心来,在老校长的带领下,扑在东营、面向全国,发奋推进教学、科研,至1985年基本恢复到了原北京石油学院的办学水平。
在学校恢复时期,校园开始大兴土木,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1980年春天,我向老校长书面建议,在基建的同时应规划和实施校园绿化工程。他对建议十分重视,5月成立了由他亲兼主任的校绿化委员会,让我这样的普通教师也兼任了副主任。至八十年代中后期,两千多亩的校园里,已片片花木繁荣,成为鲁北盐碱大地上著名的绿洲。“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曾在那里求学的石大学子们可不要忘记杨老校长的功德啊!
在校园绿化的进程中,我们把迁校时教工们种稻田用的水库,改造成了一座美丽的湖上公园,美之名谓“荟萃园”。老校长精心推敲遣词,撰写了一付楹联,被镌刻在“荟萃园”的门口石壁上。曰:
宜击水宜荡舟名园曰荟萃,聚九州英彦,乐居青莱,且康且健;或静思或问难大学称华东,育四海桃李,志在寰宇,乃武乃文。
此联既绘景又抒情,既写实又务虚,甚是厚重和美妙。它不仅反映了老校长的飞扬文采和对校园的讴歌赞美,更反映了老校长的教育和办学理念。
要使学生“乃文乃武”全面发展,这是杨校长的重要教育思想。他主张石油大学的学子不仅要学石油科技,更要有“志在寰宇”的抱负和理想;不仅要有数、理、化的知识,还应该有文、史、哲的学问和体、音、美的素质修养。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领导学校恢复、发展时,在全国工科高校中就率先提出并实施了人文素质教育。学校引进了一批文学、艺术课教师,成立了相应的教学行政机构,开设了一批文学艺术课程,开展了许多文化艺术活动。学校建造了校史和艺术品陈列馆,用校史文物和书画艺术作品对学生进行人文素质的熏陶。1984年,我和几位诗歌爱好者编印了一本《中国石油诗歌选》,老校长亲自为我们写了序言,赞之曰:“书香深处有油香,字字如珠出真理。”“熟记佳句三百首,吟哦天下为石油。”其后,又有爱好文学的教工编印了诗文集《荟萃集》、《地火》等,都得到老校长的支持和鼓励。他为《荟萃集》写的序言,原本就是一篇优美的散文诗。此仅摘数句,以飨读者:
“许多白发苍苍的师长,他们就像碱滩上的红柳,殷勤地把探索者的道路装点;又像圣殿中的红烛,把创业者的火炬点燃。
看青年园内,青春的风采正浓;荟萃湖畔,白发与红歌相映。风掀嫩柳处,漫忆碱雪咸沙;楼阁幢幢里,曾有狐兔纵横。
市容校貌,一年一小变,十年一大变,更何况放眼全国,更是热气腾腾。
似这般,怎不引起人们满怀激情?”
杨校长对我们思想政治教育课,也有深刻的理解和切合实际的指导。记得1985年他出席我们社科系学术讨论会时,在讲话中说,思想政治课教师要多深入社会,调查研究,掌握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使课程更加深入、更加生动、更有说服力。老校长希望政治教师要重视科学研究,敢于著书立说。老校长的真诚用心和严格要求,我记住了。我从当时讲授的中共党史、中国革命史课程需求出发,在课余和假期深入山东革命老区和烈士陵园,查阅历史档案,收集历史资料,对一些历史人物、历史事件进行研究,取得了一些学术新成果。相关论著公开发表后,老校长在校学术会议和其它场合多次予以表彰。此后,老校长把编著《石油大学校史》的任务交给我和我所在的社科研究室,组建了由我担任主编、他和校党委书记华泽澎为顾问的课题编写组。在编著过程中,两位顾问多次和我们讨论大纲,研究和解决疑难问题,书成后老校长又为之题词、作序,使我再次亲身感受了老校长科学严谨的精神以及高效务实的作风。
1988年,我们学校迎来了大发展的新机遇。石油工业部和国家教委决定,在华东石油学院及其北京研究生部的基础上,把石油工业部所属的北京石油管理干部学院、广州外语培训中心也纳入其中,成立石油大学,德高望众的杨光华被任命为首任校长。在这一岗位上,已六十五岁的老校长又超龄拼搏了四年,直至年近七旬才从校长岗位上退了下来。
当时,石油大学校本部在原北京石油学院南教学楼办公,而工作人员的组织和人事关系挂靠在昌平的石油大学北京校区,我和许多从华东转来的老教工在昌平还能经常看到老校长的身影。有时,竟然看到他从城区骑自行车北上七十华里,到昌平参加会议或活动。大家极为惊讶,纷纷向有关领导提意见。老校长得知此情,赶紧解释说:“大家误会了,那是我自己为了检验体力和锻炼身体采取的行动。”老校长的干劲,由此可见一斑。
老校长离开领导岗位后,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专注于他从事一生的化学工程研究工作。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他编著完成了《重质油及渣油加工的几个基础理论问题》专著的中英文版本,分别于1999年和2001年出版。不想此著竟成了这位著名化工专家的绝唱,随后他就病倒了,不得不经常住院治疗。
2003年4月10日,老校长八十大寿时,他的校友和弟子吴仪、周永康、刘海燕等纷纷送来花篮和贺幛,我也给老校长画了一幅《朱竹》国画。大家的共同心愿是祝老校长病体康复、健康长寿。那天,老人家精神很好,满脸笑容对来往客人频表谢意。2006年11月,八十三岁的老校长又住进了北医三院,这次他病得很重,心肺全面衰竭。11月11日,这位把一生都献给了中国石油大学的老校长与世长辞……在八宝山,当我随着近千人的队伍向安卧在鲜花丛中的老校长告别时,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在想,这里安卧的是我们石油大学的一位老领导,可他又不是一般的老领导。他从北京石油学院初创开始,历经了学校从蓬勃发展、迁校磨难到恢复重建、再创辉煌的历程,是从北京石油学院到华东石油学院再到石油大学,在校领导岗位上工作时间最长的一位老校长;他为石油大学的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学科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编著了我国第一部《石油炼制工艺学》,创建了学校第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为学校培养了第一批博士研究生……我们失去的就是这样一位长者!
北京石油学院时期的最后一位老领导走了。但是他和他们开创的石油高等教育事业发展了,壮大了。他和历代石大人打造的“石油大学”这块金字招牌,而今在古长城脚下和渤海之滨熠熠生辉,他们培育的石油之花已开遍全国乃至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