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中小学时代的抗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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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华灿
我从小生长于北京,小学、中学时代都是在当时的北平度过的。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随后北平被日寇占领,北平成了沦陷区,直至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北平沦陷期间,我正好读小学、初中,在这期间,我所在的学校均发生过抗日的斗争。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抚今追昔,我感慨万分,特写此文章回忆抗日斗争往事,以志不忘。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时,我即将开始小学二年级的学习。那时,我在西城扶轮小学就读,它是一所由铁路局办的铁路职工子弟小学。北平沦陷后,平绥、平汉等几个铁路局均被日寇接管。1938年,铁路局派来了几个日本人接收了这所小学,并免去了原来的校长,任命一个日本人为校长,其它几个日本人分别担任各个年级的日语教师,以达到他们奴化教育的目的。
  1938年夏,我上二年级。日本校长来了之后,推行“朝会”制度,即每天早晨上课之前,全校师生均集会于大操场,听日本校长训话,然后,由体育老师带着作体操,解散后再去教室上课。有一天在“朝会”上,日本校长训完话,没让翻译进行口译,而是叫出一位一年级的女同学,命令她站在队伍的前面,将“训话”译成中文,讲给大家听。他的意图无非就是“杀鸡儆猴”,胁迫全校学生服服贴贴上日语课、学好日语、接受奴化教育。
  这个小女孩刚上小学还不到一年,听日语课也才开始不久,怎么能翻译那么长的“训话”?日本校长看她不翻译、不讲话,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并把她推倒在地,拉着她一只胳膊,拖着后背着地的她绕了操场一周。因为是夏天,衣服穿得很薄,女孩的衣服很快被磨破了,后背、双腿被地面蹭得鲜血淋漓,受伤极为严重。而这个日本人毫不在意,宣布散会便扬长而去。
  日本校长的行为引起了师生家长的强烈愤慨。我的一位姐姐当时在五年级就读,她和一些女同学将受伤的女孩送回了家。女孩的家长得知情况后,立即提出要联合学生家长,与日本校长抗争。姐姐也呼吁同学们回家向家长报告,请家长们声援。我父亲原来曾在平绥铁路任职多年,有很多同事的子女均在西城扶轮小学上学,日本侵略我国华北之后,我父亲与这些同事们虽均不给日本人干事,辞了职,但是,还经常串门或聚会,来往很密切,故而在了解到小学发生迫害事件后,一个民间的“战斗群体”很快就建立起来,多次到学校找日本校长抗争。
  面对师生家长的愤慨,日本校长很快便退缩,承担了女孩的一切医疗费用,在“朝会”上低头向全校师生道歉,并宣布了减少日语课学时的决定。
  我1942年暑假小学毕业之后,考入私立明德中学就读。明德中学原名五三中学,是为了纪念“五三抗日惨案”命名的,1937年日寇占领北平后,胁迫学校改掉“五三”两字,但学校的爱国抗日传统却一直延续。
  我在明德中学就读时一直担任班长。1943年冬,我上初中二年级,有一次,日语老师把我叫到他跟前,说:你是班长,要带好全班同学,你们班有个学生上课不老实,不好好学日语,你叫上他,晚上到我家来一趟。这位同学姓窦,据说他与当时北平的锄奸团有关系,他对我说:去就去,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晚上,我们一起到了这位日语教师家,他的住房很讲究,深宅大院,他在中间院的大厅与我们见面,二话没说,就命令我们在院子里罚站。他说:你们两人站在这里好好想一想你们的错误,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讲。当时,正值严冬,我们在寒风中站了约两个小时,冻得直打哆嗦。最后,他看我们一直不找他,时间已经很晚了,就从大厅出来对我们说:今后上日语课你们再不好好学,会有你们的“好下场”。他还专门指着窦同学说:特别是你,要规规矩矩,不要乱说乱动。很明显,这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胁迫我们全班都要跟他好好学日语;同时警告姓窦的同学,有人在监视他。
  这位日语教师姓王,后来听窦同学说,他是北平日本特务机关的嘱托(即特派员),是专门到学校以授日语课为名,监视学生行动的日本特务,是个汉奸。窦同学对我讲:你年岁小,不要害怕,这件事,不算完,我们要与他斗到底。他与高年级年龄大的同学很熟,其中,不乏与中共地下党外围组织有关的学生,他请这些高年级的同学支援我们。我因为与各班的班长较熟悉,就找这些班长,请他们发动同学支持我们。这样,全校同学便凝聚起了强大的抗争力量。
  很快,不少班级在校园里出了壁报,批判体罚学生、污辱学生人格的王姓日语教师,声讨他胁迫学生的违规行为,要求学校开除他的职务。我们各班班长一起向校长请愿,申诉事情原委,请求学校严肃处理。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群众力量面前,校方感到事态严重,不得不采取妥协措施,由学校领导出面做工作之后,那位教师自己提出辞呈,算是体面地被赶出了学校。
  记得,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当校方代表向我们班道歉,宣布日语教师辞职决定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b>方华灿,生于1930年3月,教授。1952年毕业于北洋大学,曾任华东石油学院副院长,石油大学(北京)校务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