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世诚教授
对阿芙乐尔和十月革命的沉重思考,伴随着我从彼得堡一直到莫斯科。到了莫斯科红场,我的心态可借用一首宋词来形容:“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过,我的愁绪不是词中的儿女情愁,而是对历史的沉重思考一再引发的愁绪。
我们7月9日夜从彼得堡乘火车,于10日晨抵达莫斯科。我们此次旅俄的首站就是莫斯科,刚到时在此曾有半天的逗留,但只粗粗游览了一下克里姆林宫和亚里山大花园。过了10天,我们再回莫斯科,于当日参观了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苏联国民经济展览中心”后,有较充裕的时间到闻名世界的红场和列宁墓瞻仰、参观和散步。
红场,从过去的苏联,到现在的俄罗斯,都是一个政治敏感地和事件多发地。这里有过革命激情的燃烧,有过悲壮的歌声,有过国家实力的展示,有过鲜花和欢乐,也有过痛苦和眼泪……而今我到红场,长时间注目着列宁的陵墓,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按照计划,我们该排上长队,下到陵墓底层去瞻仰列宁的遗容。可是,我和我的夫人没有去排队,当然也就没有下去。从情感上讲,是因为我们不想用一具干尸取代在头脑中早已形成的激情四射的列宁形象;从理性上说,我向来都对领袖们“保存遗体”持有看法。在我看来,花费巨大的财力,用高科技去保存一具没有生命的遗体,既是浪费,又非人道,还可能会给后人留下某种麻烦。
我觉得我们纪念列宁的最好形式,是学习和研究他的主义,接受他的经验和教训,把我们现今自己的事情做得更好。
列宁的最大贡献,是他把马克思主义与当时的时代特征和俄国国情相结合,既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又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形成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列宁主义。马克思主义是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学说,解放的条件和道路是在英、法、德几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再引导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此即马克思的先进国家“同时胜利说”。列宁坚持了马克思的基本理论,但他更注重与时俱进。他依据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阶段其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加剧,提出了社会主义革命不是在几个发达国家同时胜利,而是在帝国主义链条的薄弱环节,例如在俄国这样落后国家首先胜利,再推进世界革命。此即“一国首先胜利说”。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证明了列宁的理论。
但是,夺取政权后,在资本主义欠发展的政治、经济非常落后的俄国如何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问题上,列宁没能或者说没来得及进行完整的探索。他曾在三年国内战争时期推行过带有平均主义特色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并试图用这种非经济的军事手段、非市场的行政办法向共产主义过渡。列宁很快就发现此路不通,说“现实生活说明我们犯了错误”。1921年后,列宁提出并推行了一系列“新经济政策”,允许私人企业、外资企业的存在和发展,允许自由贸易,等等,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形势由此迅速好转。列宁的“新经济政策”的实质,用我们当今的中国话说就是“改革开放”,“建设俄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令人非常惋惜的是,在新经济政策初见成效的1924年,才53岁的列宁便去世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推行国家、政治、政党、文化、意识形态等方面的体制改革,没有来得及形成“建设俄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再加之俄国缺乏资产阶级文化民主的传统(资产阶级执政史才几个月),这就给后继者斯大林的独裁、专制、践踏民主和推行僵化的“高集中、高集权的社会主义模式”开了口子。这种模式的“社会主义”到1991年终于酿成天下大乱,乱中失去控制,终于是年12月25日宣告“苏联解体”。是日19时,列宁墓后克里姆林宫主建筑上的镰刀斧头红旗缓缓降下,白、蓝、红三色的俄罗斯新国旗徐徐升起。
在列宁没有耕完的土地上,斯大林种下了苦果,其后结出了赫鲁晓夫等许多苦瓜,最后连秧带瓜都被铲除了……我站在列宁墓前,脑海中翻滚着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心情无比复杂地陷入了深思。(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