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岁月里的土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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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紫岩(石工学院研2011级)
人说时间是一条小河,总是静静地向前流淌,芦苇为岸,白鹭为洲。岁月的起承转合里,月色轻轻地把往事拧干,撑开在记忆最明媚的地方。
  转眼,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前的那天,奶奶走的时候,人们看见,一辈子倔强的爷爷,眼泪沿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流下。时间拉弯了岁月的脊梁,也花白了他的记忆。
  六十五年前,他也曾是呼啦啦几下吃完一碗面条的汉子,嘬一口旱烟,光着膀子,热气腾腾的作坊里,经他的大手,一颗颗土豆变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粉条。他做的粉条,柔软又有嚼劲,尝一口仿佛把人带回等待收货的土豆田,一阵阵清甜的香味久久留于唇齿之间。他总是腰里系着满满的旱烟袋,挑起扁担,赶十几里的路把粉条卖到附近的十里八乡,他的粉条总是极受欢迎的。也就是在这一趟趟的跋涉中,他收获了他的爱情……按当时的说法,奶奶家是富农,而爷爷当时一穷二白。可奶奶他爹一眼就看中了爷爷,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了他。说起奶奶,寡言的爷爷总能给我讲上一个晚上,说奶奶皮肤白皙,从小出生在小康之家,算不上大家闺秀,可也知书达理,识得大体。为此,爷爷这个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庄稼汉总是乐此不疲地骄傲着,下粉条的时候也总是乐呵呵的。奶奶安静如水,温润如玉,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田地里的土豆花开过一茬又一茬,淡淡的紫,纯纯的白,把整个岁月都点缀得无比清甜。岁月静好,他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慢慢地相互依赖着走下去……奶奶走后,爷爷变得更沉默了。不再乐呵呵地下粉条,粉房不多久就关掉了。更多的时候他嘬一口自己种的老汗烟,烟圈在空气中。凝成了一朵朵的云彩。自我记事起,每到播种的季节,爷爷总是选几块肥地,精心翻土,平整地势,一铁锹一铁锹直到把每个边边角角都修整平齐。小时候的我,总是喜欢跟在爷爷后面,看他精挑细选,把往年的土豆切成块,在上面洒一点干净的炉灰,爷爷说这样就可以种了。他也不需要别人帮忙,老人家的身体很是硬朗,一个人播种,一个人包塑料膜,一个人培土,谙熟而又快速。待一整块地都种好之后,爷爷便会拿起烟袋,坐在地头,回眼看着窝满土豆种的田地,念叨上一句“五月就能开花了”,然后嘬一口旱烟,看着风把烟气飘满整个土豆田。
  五月,土豆花开得饱满,淡淡的紫,纯纯的白,爷爷没事总喜欢去看看,弄弄这个的秧,剪剪那个的侧蔓……每年无论多忙碌,他都要种那么一畦土豆,这一种,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我从一个孩童到大学毕业;二十年,他的腰更弯了。一场大病,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抢救他的一夜,因为高烧而不断呓语的爷爷一直在念叨奶奶在外面等他……大病初愈,跟了爷爷一辈子的烟袋落寞地被搁进了抽屉。只是到了播种季节,他依然要和每年一样去土豆田,还是会拿起铁锹去种上一畦土豆。直到再一次病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已经极其虚弱了,没有再说奶奶,只是问家里好不好,土豆开花了没有,然后便是安宁和沉静。
  出院后,家里人说什么也不同意爷爷再去田里,好几次,父亲明显都很生气了,爷爷只是黯然地说:“让我种吧,不然它就荒了。”
  爷爷的一辈子终究还是没能离开脚下的黄土地,没离开吃了一辈子,陪伴他一辈子的土豆。可能,在爷爷眼中,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莫过于那一畦土豆花了。无论世界多么纷杂,无论尘嚣多么喧闹,在一畦土豆田里,爷爷总能离奶奶更近,离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更近……